懷念我所敬愛的 孫文荷老師

接到班長的e-mail，看到孫老師過世的消息，心裡覺得好難過，她是對我有影響力的老師之一。

孫老師是我們高二那年的導師，她自己沒有兒子，我們又是她的第一個男生班，我猜想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帶我們。記得第一次班會課，她滔滔不絕的講了一節課，內容不外乎︰要好好唸書、和同學好好相處、凝聚班級向心力、如果我們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找她幫忙、忘了帶錢可以找她借、她會把我們當她的兒子看待、…。當時覺得她好囉唆、好會唸。

運動會時，她要我們都坐在看台上加油，一大群男生哪能像女生一樣都乖乖的坐著，拿著班旗揮舞？只是老師盯著，班長盯著，大家只好不甘不願的踴躍參與，結果居然得到一個精神錦標，讓大家喜出望外。事後還帶著班旗、錦旗到老師家頂樓合照了一張照片留念。

老師自己三個女兒，一輩子教女生，大部分的時間又在當訓導主任，別的老師向她告狀我們的調皮，可以想見對她是多大的挫折和壓力。說我們乖嗎？是不太乖，17歲的大男生怎麼可能循規蹈矩？但說我們不乖嗎？開玩笑！我們可是建中的學生啊！會壞到哪裡去？關心我們、相信我們、唸我們是她唯一能做的事。久而久之，大家真的被她感動，相信她真的是關心我們、愛我們的。雖然她只當了我們一年導師、教了我們一年國文，但是大家畢業多年，還常常會提到她、想念她 － 一個像媽媽，把我們當女生來管的老師。

記得高三有一個星期六的中午，我和乃平在校門口碰到孫老師，我們沿著南海路，一邊走、一邊聊，走到重慶南路口，老師帶我們走進一家廣東小館。在那平日只吃紅鼻頭兩塊錢陽春麵的我們，第一次吃到十塊左右的招牌飯，真是奢侈到不行。這是第一次被孫老師請吃飯。

聯考前，迷上一個女孩，忘記了自己的考前策略是︰最後兩個月要主攻國文、英文和三民主義。反而陪她去唸拿不到更多分數的物理、化學、數學。老師知道我在交女朋友，還勸了我好久，可惜那時真的是鬼迷心竅，沒有將老師的話聽進去。那一年的英文和數學非常對我的口味，我考的出奇的好，如果不是敗在國文和三民主義上，我應該有機會考上台大，至少可以考上清華、交大。考完後，懊悔與不甘的 心情湧上心頭，在老師家痛哭一場。這是我最後一次痛哭。

不記得是從哪一年開始，同學們會在過年時到老師家拜年兼同學會，並且大吃一頓。記得第一年，孫老師、劉老師和他們的三個寶貝女兒都在廚房中包水餃，同學們在客廳高談闊論。水餃起鍋後，不到幾分鐘就吃完，他們的速度根本來不及餵飽二十幾個大男生。廚房中忙的手忙腳亂，不斷的切、不斷的包、不斷的煮、…。同學們探頭進廚房，不是來幫忙，而是來問煮好了沒？吃完後，情況更糟，同學們依然高談闊論，孫老師她們在廚房中清理戰場，讓她忙到沒什麼時間和我們閒話家常。

第二年以後，老師學聰明了，她事先買了一堆饅頭和熟菜來墊檔，包水餃時就不會那麼手忙腳亂。幾年後，還是隔壁的勵老師暗示我們，孫老師做不動了，我們才停止到老師家去“拜年”。事後回想，我們這些大男生真是不夠體貼和細心，讓我們拜年的好意，意外的成了老師很大的壓力。

我家離老師家很近，大學時代，每星期六從中壢回家以後，都會抽空到老師家坐坐、聊天。很多不會向父母吐露的心情，也很自然的向老師傾訴。連老婆淑娟也是先帶給老師看過，老師認為她不錯，才帶回家讓父母知道。這是我和老師走的最近的一段時間。

忘了哪一年，老師最後一次回台灣時，同學們請老師吃日本料理，飯後走下和室時，老師的關節不好、穿鞋不太方便，是宏田幫老師繫的鞋帶。老師非常高興，事後跟我提了好多次。我才驚覺老師真的老了，也自責自己的粗心。

那次老師回來暫住在朋友家，恰巧也離我家很近。我跟老師說︰你所有的學生中，可能就是我最閒，不要說我的課不多，就算有課也可以調課，老師有事要辦，就盡量找我。那幾天我陪老師辦事、訪友、吃飯、閒聊。我還陪她到建中和植物園去找尋舊時的回憶，我們在植物園的椅子上坐了好久，也聊了好久，時間好像又回到高中、大學時代和老師那種親近的感覺。記得我最後一次請老師吃飯是在羅斯福路的北京樓。

我1988、1998、2001三次到美國參加研討會，經過西岸，都有順道去看看老師，老師每次看到我也很高興，像往常一樣關心我的狀況，問東問西。記得最後一次是和鴻昌夫婦一起去的，我們約在一家越南餐廳碰面，那是老師最後一次請我吃飯。

老師在美國雖然也渡過一段平靜的唱歌跳舞的歲月，但是這幾年飽受病痛之苦，能夠平靜的走，也算是有福之人。願老師一路好走，在另外一個世界裡，享受平安喜樂的生活。

學生  侯永昌 敬筆 98年1月14日